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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法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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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尔逊出事之后,杨克曾花费了几天时间来忘记哀伤。他做得挺好,甚而有了些天真的想法。现在命运告诉他,原来他大错特错了,汉考克也随着梅尔逊去了,下一个轮到谁了?赛斯、斯皮德、琳达还是他自己?或者,他们中的每一个,只要接近了这案件的核心,就都不会被放过。

梅尔逊出事的样子很可怕:他像个疯子似的拍打自己的脸,头发烧着了焦脆地断裂下来,还伴随着劈劈啪啪的响声和焦味;他四处撞来撞去,发出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咆哮,那声音除了恐惧,没有任何其他的意义。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他仿佛清醒了过来,也能够看清楚眼前的东西了,那些场景是否包括费力拎着水桶冲过来的杨克?还是浑身上下跳跃着的蓝色火苗?他随后挣扎着跪倒了,再也没有起来。

这些记忆总在杨克脑海里挥之不去,他环顾身边的瓶瓶罐罐,它们都很危险,不是吗?也许有一天,有人会巧妙地使用这些东西要了他们的命,天知道?

他因而又想到过去上学时候的事件来——他们为了能通过化学科目的考察,几个学生在实验室里通宵达旦。直到后半夜,他们都很困倦了,杨克便缩进墙角里睡去,而身形瘦小的那个同学,便躺在实验台的空地睡着了,杨克忽然听到一声惨叫,他的朋友压翻了一排试剂——是的,那些试剂——他们惯用的,因而忘记了半数以上的瓶瓶罐罐都贴着骷髅标示。

解剖室是琳达的地盘,实验室是斯皮德的家,谁知道会不会有一天,他们也遭此厄运?!

杨克的思绪飘到天边太久了,所以琳达不得不花了些工夫把他唤醒。

“你还好吗,是不是该去睡一会儿?”杨克的样子令琳达深感担忧,“你看上去精神恍惚。”

“哦,不,我是说,呃,没什么,我挺得住。”杨克揉了揉浅色的眼睛,“怎么样,结果是什么?”他看到尸体上已经重新盖好白被单。

“不怎么样,”琳达叹了口气,反手又掀起了床单,露出汉考克宁静的脸,“也许你不相信,但这家伙是自然死亡。”

“自然死亡?”

“是的,身上没有任何伤口,即使有,也都是过去的印记。没有挣扎的迹象,手指甲干干净净,浑身上下就连一处怀疑都找不到,他是自然死亡的。”

“那么,具体死因呢?”

“心力衰竭导致的心脏间歇,直接死亡,很快,整个过程不到半分钟。”

“没有下毒迹象?”

“没有。唯一的问题是,胃部残留物显示有较高的酒精含量,只有酒精,找不出任何化学成分。食物检验有些烤火鸡和莴苣的残渣,没有异常。从残留程度来看,大约是午饭时间进食的。至于那点酒精,要不了汉考克的命,这你我都知道。”

两人不约而同地都把目光聚焦到汉考克的脸上——他的表情宁静而平和,像是沉沉地睡着了。

“自然死亡……”杨克又念叨一句,“那么死亡时间呢?”

“昨天晚上八点到九点之间,尸斑相对均匀地分布在背部、腹部,汉考克死亡后,也没有翻动过尸体,他就是那么躺着死掉的。”琳达在最后加了个重音,不容置疑。

杨克离开之后,她坐在汉考克身边,呆呆地出了神。

她很讨厌他,这是事实,特别是当他像只发情的山羊一样,对她发出一阵低沉的咩咩声——难听至极!

可而今,这只狡猾的、还有些好斗的公山羊丧了命,还得由她为他收尸。

她无法从他的死亡中,找出一点快乐或者安慰。一个正常人,或者一个好人往往如此。他们也许会情绪所致地发出恶毒的诅咒,可当诅咒变成了现实,他们倒时常手足无措,甚至不无遗憾了。

解剖室是个奇怪的小地方,也是包容的大世界——她也开始不由自主地回忆小时候,在澳大利亚的农场里的故事。她的妈妈,一个兽医,从另一重意义上说,也是个屠兽的刽子手。

幼年的琳达,喜欢四处看看。院子里,有只翅膀上绑了薄木夹板的鱼鹰;一只结扎了的母猫,小心翼翼地舔着腹部的毛;这里最多的就是狗了,绝不是被主人爱护,饲养的那些梳理整齐、品种纯正的狗,而是些骨瘦如柴的杂种,满满当当的,几乎就要把院子给顶炸了。它们兴奋地叫着,吠着,哼哼着,蹦跳着。

因为,琳达自小就喜欢狗,也比其他人能更好地跟犬类打交道,可琳达从不养狗,甚至不愿去亲近它们。

“没办法,它们的数量太多了。”这是妈妈对她说的话,她是否曾想到,她已经能听懂她的话了。

它们的数量太多了,当然,犬类自己是不明白这件事情的,琳达的母亲或者其他什么人也没法给它们讲明白,所谓太多了——这是值得一提的,是依照人类的标准,而并非它们自己的遗愿。要是任由它们的天性,它们会一直生啊生啊的,直到装满整个地球。对于它们自己而言,后代越多越好,越多越有意思,可惜人类无法赞同这一观点。

大洋洲有些动物太多了,比如说狗、猫、兔子还有老鼠什么的,那人类就得想想办法了。

“它们都得死吗?”六岁的琳达这样问她的母亲。

“是的。”她平静地回答她。

这事儿总得有人来做,某个物种过度繁衍了,那么就会打破自然平衡。破坏生态。这是人类科学研究证明了的,有趣的是,在人类这么意识到之前,自然界从来是平衡的。这活儿总得有人来干,比如说兽医。

所以,琳达成了一名法医,而不是其他什么科的大夫,这源于她家后院的那个小小的焚尸炉。

纳粹的焚尸炉象征着邪恶和残暴。可现今人类的焚尸炉,则标志着文明;那些处理动物的焚尸炉——像琳达家的那一个,则体现了人类作为自然界的主人,处处试图维护生态平衡的决心。鬼才信!

“它们倒是很平等,”每个周末,琳达的母亲便在这一周被送来的众多野狗周围转上一圈,这样说道,“很平等,没有阶级区分,也谈不上种族争斗。谁也不是高人一等,强人一头的,大家都是彼此彼此。”

琳达则跟在母亲后面,她觉得狗狗的眼神里,像是有一种可称为聪明的东西,尽管事实上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聪明的人,或者动物,会嗅到别人身上沾满了血的气味,可它们从来不懂。由于一周以来的喂养,它们对琳达的母亲很友好。任由她把它们抱上一个台子,轻轻地抚摩它们,然后她给它们扎上该死的一针,它们便静静地睡去了。她这样做,一只又一只,毫无办法。

因而,琳达妈妈抽烟的时候,手总是微微颤抖的;因而,琳达成为了一名法医,而不是其他什么科的大夫。

深刻而且安详地睡眠,就像身边的汉考克,或者被送到这里的每一个人。

停尸房里,总有些消毒药剂的味道。可现在,似乎有些浓浓的,别的气味混杂进来:陨灭的气味,灵魂被释放出来,那种短暂的、微弱的气味……

“自然死亡……”赛斯·沃勒合上手机。不远处的斯皮德抬起头来:“确定?!”

“是的,琳达对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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