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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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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少爷人倒很不错,”周老太太忽然称赞了一句,她还是在想觉新的事情。但是她马上又接下去说:“不过偏是他的运气最不好。天意真难测。为什么好人就没有好报?连一个海儿也不给他留下来??她说到这里不觉叹了一口气。



    “人事也真难料。不过大少爷年轻还轻,将来一定还有好日子,”陈氏接下去说。



    “嫂嫂这话倒是不错。大少爷丧服一满便可以续弦了,”徐氏附和地说。



    “妈,听说大表哥跟过去的大表嫂感情太好,他不肯续弦,”芸插嘴道。



    “这不过是一句话。我看以后多经人劝劝,他也就会答应的。好多人都是这样。……”陈氏觉得芸究竟是一个小孩子,知道的事情太少,她略带晒笑地驳道。



    “我看大表哥不是那种人,”芸替觉新辩护道。



    连周老太太和黎氏也都微微地笑起来。周老太太对芸说:“芸儿,你太年轻,这些事情你不晓得。你姑娘家也不好谈这些事。”她说了,又害怕会使芸扫兴,使换过语调和蔼地问道:“你今天在你大表哥那儿怎样耍的?你琴姐也在那儿,你们打牌吗?”



    “我们不打牌,我们请卜南失……”芸答道。



    “请什么?我不明白,”周老太太不等芸说完话,便惊奇地插嘴问道。



    “卜南失……”芸打算给她的祖母解释卜地失是什么东西,但是她忽然发觉自己没有能力说得清楚,使含糊地说:“大表哥他们喊它做卜南失。大表哥按着它,三表妹说话,他们把姐姐请来了。我还跟姐姐讲过话。”



    周老太太和陈氏、徐氏仿佛受到了一个大的震动。她们也不去研究卜南失是什么样的东西。在她们的脑子里盘旋的是蕙被请来跟芸讲话的事情。



    “这是怎么一回事?我有点不明白,你快些对我说”周老太太望着芸,迫切地问道。



    “芸姑娘,你跟你姐姐讲了些什么话?你都告诉我,”陈氏两眼含泪对芸哀求道,母亲的心又因为思念痛起来了。



    芸感动地把这天下午的事情对她们详细叙述了。她并不曾隐瞒一句。她的话使她自己痛苦,也使她的三位长辈掉泪。



    徐氏最先止了悲,便用话来安慰周老太太和陈氏。渐渐地周老太太也止了泪。只有陈氏还埋着头不住地揩眼睛。周老太太又想了一想,便说道:“怎么她好象都看见了一样。她也晓得枚娃子的事情。她说什么,‘前途渺茫,早救自己。’(周老太太说的这八个字是一字一字地说出来的)好这两句话有点意思。救自己。在这种时候倒是应该先救自己(周老太太略略点一个头,她忽然觉得毛骨竦然了)。她怎么不早来说?她去世也有大半年了。可怜她的灵柩还冷清清地停在莲花庵里头,也没有人照管。我屡次喊大儿去催姑少爷,他总说姑少爷有道理。唉……我觉得我简直对不起蕙儿……”她的声音有点嘶哑,仿佛悲愤堵赛了她的咽喉。



    芸在叙述的时候也掉下几滴眼泪。她的三位长辈的悲痛更使她感动,使她痛苦,还使她悔恨。她想:“当初如果想一点办法,何至于今天在这儿垂泪。”她听见祖母的话,怀着一种交织着惊愕和痛苦的感情望着祖母,她又想:“当初你们如果明白点,姐姐何至于死得这样不明不白?”



    “婆,你相信这些话吗?”芸忽然问道,她这时的感情是相当复杂的。她有痛苦的怀念,有不曾发泄的怨愤。目前仿佛就是她出气的机会,她们都为着蕙的事情悲痛。但是她们的悲痛带给她的却只有痛苦,没有别的,只有痛苦。她说出的只是一句简单的问话,这里面含得有责备的意思。



    “怎么不相信?”周老太太茫然地回答,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她只觉得眼前的灯光逐渐黯淡,房里也变为凄凉,耳边仿佛起了一阵轻微的钟鸣声。她的眼睛有点花了。她慢吞吞地说下去:“鬼神之说,是不可不信的。蕙儿又是个明白人,她不会不想到我们。你看,她的话多明白!”芸觉得周老太太似乎要笑了,但是她的衰老的脸颊上现出的并不是笑容,却是泣颜。



    “我们哪天也请大爷到这儿来试试看。我有好多话要问蕙儿!”陈氏抽咽地说,她刚刚取下手帕,泪珠又积满她的眼眶了。



    “应该叫蕙儿的父亲也来看看,让他也晓得他是不是对得起蕙儿!”周老太太气得颤巍巍地说。



    “这也没有用。妈要跟他讲理是讲不通的。枚儿的事情又是这样。便硬要接一个有脾气的媳妇进来。我就没有见过这样的书呆子!”陈氏咬牙切齿地插嘴道。



    周老太太绝望地摇摇头摆摆手说:“大少奶,你不要再提这件事情。这是定数,是逃不开的。什么都有定数。蕙儿说过:”前途渺茫,早救自己。‘大家应该先救自己。“



    芸不能够再听下去,便站起来,找着一个托辞走出了周老太太的房间。她打算回到自己的房里去,刚走下石阶正要转讲过道,忽然听见她的堂弟枚少爷在唤她:“二姐,”便站住,等着枚走过来。他似乎已经在天井里走了好些时候了。



    “枚弟,你还没有睡?”芸诧异地问道。



    “我到你屋里坐坐好吗??枚胆怯地问道。



    芸听见这句话,觉得奇怪,枚平日很少到她的房里去过。不过她也温和地应允了他,把他带进她的房间。



    芸的房间并不十分大,不过很清洁。一盏清油灯放在那张临窗的乌木书桌上,左边案头堆了一叠书,中间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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