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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亚半欧：日本古代社会发展特征小论



当历史发展到16世纪末叶时，古代日本社会逐渐形成了自己的独有特点。这个处在世界最东方的岛屿国家，历史给它铸就的是一种半西欧半亚细亚的社会模式。

人类历史发展具有基本的共同规律，那就是不断由低级向高级阶段发展。然而，地理环境、经济结构、社会条件、文化背景，诸多方面的差异，必定使各国各民族的社会形态呈现不同特征，从而构成人类丰富多彩的历史图景。

就向近代资本主义社会过渡而言，社会有西欧型和亚细亚型之区别。毋庸置疑，古代中国的发展将人类封建社会推向了极其成熟的阶段。而到16世纪时，先进的东方与落后的西方开始对换位置，西欧迅速实现从封建制向资本主义的过渡，从传统农业社会向近代工业社会的转变，而以中国为代表的东方世界却裹步不前，仍旧在几乎烂熟的封建自然经济生活中徘徊。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之出现，根本原因在于东西方封建社会有着迥然相异的社会形态结构和政治经济文化传统。

在地理上，日本是一个东方国家。在长期的历史发展过程中，日本又深深地受到中国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的影响，在整体上说，应该属于亚细亚型或东方型社会。然而，由于它在19世纪以后学习西方取得成功，人们往往在探讨日本崛起的原因时，较多地谈论日本是如何向西方学习的。其实这是不全面的，还应该充分注意漫长的封建社会里日本所形成的固有特点，寻找历史的足迹。

也就是说，在西方先进的近代文明还未传到这个遥远的东方岛国时，日本就已具备了不少与西欧封建中世纪社会颇为相似的特点。

从地理文化带意义上说，日本民族的远祖与欧洲人的远祖同样来自于寒冷的亚欧大陆北端的游牧民族区。按照地缘人类学的观点，由于地处寒冷地带，植物的生长特别缓慢，人类的生活资料不易取得，因而造就了这里的人们勇敢冒险的特性。

日本虽在东亚，但它是一个岛国，属于温带海洋性气候，与朝鲜和中国的大陆性气候大不一样，倒与西欧很相似，温暖湿润，降水量丰富，没有严寒，更没有酷暑。而且比西欧更好，日本的冬天气温与欧洲差不多，但夏天要高。欧洲的农业因南方夏旱和北方夏凉而受到限制，日本农业则因高温和降雨同时而大受裨益，因此需要高温高湿的高产作物大米便成了日本人的主食。而且，日本以海洋为屏障，很少发生外族入侵骚扰的情况，处于一个相对孤立而又平安的环境中，有利于社会的自然发展。

日本封建社会的产生与西欧封建制的起源也十分相似。日本虽然是在中国文明的影响下跨入封建时代的，但在发展中却日益偏离东方封建社会模式，形成了类似西欧的庄园领主制和多元的社会政治结构。尽管在大化改新中，日本完全模仿中国的官制建立自己的政治体制，但却没有形成中国那种以科举制为基础的士大夫阶层，从而缺乏一个稳定的官僚集团来维持中央集权统治。相反，在庄园制下形成的武士阶层，却与西欧的骑士有许多相似之处，并且比西欧骑士扮演更重要的角色。他们比西欧骑士更有文化，依靠对主人的依附关系而保持了独立力量，经营领地，扩张势力，最后成为牵制中央和地方权力的社会基础和支柱力量，有些还成长为地方诸侯势力。

从日本社会经济结构看，日本的庄园制明显具有西欧特点。不但庄园内部的土地经营惊人相似，如同前文所析，而且在庄园占有的分割形式上也几乎是西欧的翻版。日本封建庄园分属三个系统。一是皇室和担当朝廷大员的所谓公家系统庄园，要占庄园总数的五分之一左右。这个系统类似西欧各国的国王领地。二是寺院神社领有的庄园，属于该系统的庄园要占总数的一半，这类似西欧的天主教会领地。三是以幕府将军为首的武家系统领有的庄园。这是领主势力最强的一股。这个系统类似西欧的大小封建主。

庄园的政治地位演变也一如西欧。日本庄园先是有免除杂役和不输租的特权，后又取得地方官吏不得进入庄园行政的权利。这种“不输不入”权与西欧庄园的采邑制及“特恩权”如出一辙。庄园成了领主的独立王国。随着庄园制的发展，上级领主的领有关系名存实亡，庄园逐渐为庄官地头等地方领主的单一领地。地方领主后来成长为战国大名，成为独立于国家之外、独霸一方的诸侯，这与西欧大封建主的成长也极为相似。

由于政治结构逐渐分散，政权统治也出现了多元形式，公武二重政权长期并存，强大的寺院势力也介于其间，地方上还有独立的大名领国，一元化的集权统治好几个世纪里都未能维持，统一的政府和权力几乎难觅踪影。各种法律并存，司法权严重分立，朝廷法、国衙法、幕府法、领主法、寺社法，还有各大名颁行的分国法，使黎民百姓无所适从。

在政治混乱的局面下，广大群众为了维护自己最基本的利益，保护自己的财产和人身安全，同各种封建势力做斗争，不得不自发地组织起来，组成一个个像西欧社会那样的民众共同体和自治体。村民中有“惣”“讲”，手工业者中有“座”（行会）。至于几十个工商业自治城市，更是在东亚绽开的“西欧式”奇葩了。

当然，不能对这些“西欧式”因素估价太高，日本毕竟是一个东方传统根基极深的国家，“亚细亚”因素所占的比重更大，足以抑制“西欧”因素的成长。17世纪初建立的德川幕府，就再一次将“亚细亚”因素培育到了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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