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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料,从万寿宫重建的那一天起,徐阶就将我彻底取代,成了天子最宠信的阁臣。一切军国大事,天子皆与其商议定夺,把我完全撇在了一边。

我的首辅之位已经名存实亡。

不久,我的死党、吏部尚书吴鹏被罢免;我赶紧推荐另一个心腹欧阳必进代之,可没过几天又被勒令致仕。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徐阶在背后操纵的。

然而,明明知道政敌已经在步步紧逼,我却无能为力。

嘉靖四十一年(公元1562年)三月,新建的万寿宫竣工落成,徐阶因功加授太子少师,而天子只是象征性地加了我一百石俸禄而已。

五月,徐阶图穷匕见,正式发难,授意御史邹应龙对我和世藩发起弹劾,历数我们父子种种贪赃纳贿、专权不法之状。嘉靖皇帝随即罢免了我的首辅之职,并将世藩关进了诏狱,同时擢升邹应龙为通政司参议。

面对徐阶一党咄咄逼人的攻势,我和世藩当然不能坐以待毙。稍后,世藩拿出了他的看门绝活,以重金贿赂天子左右的宦官,让他们对天子说:“邹应龙这道奏疏,其实都是蓝道行给他爆料的(皆蓝道行泄之)。”

内宠交结外臣,这无疑也是皇帝最忌讳的事情之一。

天子勃然大怒,未加思索就逮捕了蓝道行。

我的目标当然不只是这个小小的道士,而是我最大的对手徐阶。紧接着,我就命心腹、时任刑部侍郎的鄢懋卿私下接触蓝道行,承诺要给他重金,并且保他没事,条件是让他诬指徐阶为幕后主使。

如果此计成功,我一定可以反败为胜。

然而,令我大失所望的是,那个臭道士蓝道行居然一口回绝,还义正词严地说:“除贪官,自是皇上本意;纠贪罪,自是御史本职,何与徐阁老事?”

我无奈,知道世藩这回已经脱罪无望,只好退而求其次,命鄢懋卿在给世藩定罪的时候,采取大事化小的办法,就以“收受赃银八百两”的罪名论处。随后,世藩被发配雷州戍边,其子严鹄、严鸿,心腹罗龙文等人,也全都被发配边荒充军。

我和世藩精心策划的这场绝地反击,就这样彻底失败了。



从嘉靖四十一年六月到九月,大明帝国的官场上掀起了一场罕见的政治风暴凡是我严嵩的心腹和党羽,都在徐阶一党的弹劾下纷纷落马。

如刑部侍郎鄢懋卿、大理卿万寀、太常少卿万虞龙、工部侍郎刘伯跃、刑部侍郎何迁、国子祭酒王材等,一大批朝廷高官无一幸免,都遭到了罢黜和贬谪的厄运。

就像你们那个时代经常玩的多米诺骨牌一样,我严嵩这张头牌一倒,他们也只能哗哗啦啦地全部倒地了。

嘉靖四十二年(公元1563年),八十四岁的我黯然返回江西老家,因实在无法忍受亲人离散的孤苦无依之感,遂上疏天子,向他哀求:“臣年八十有四,唯一子世藩及孙鹄、鸿,皆被发配千里之外,臣一旦命终,谁可托以后事?唯愿陛下垂悯,特赐放归,终臣余年。”

然而,奏疏呈上如石沉大海。

就在我近乎绝望的时候,还没走到雷州的世藩就暗中逃了回来,包括他的心腹罗龙文也私自逃回,藏匿在附近的县城。

对于儿子的逃归,我虽然稍觉宽慰,但内心不免惴惴。

因为,我总有一丝不祥的预感,总感觉自己的噩梦并未终结……



果不其然,世藩和罗龙文逃回来以后,并没有从此夹起尾巴做人,而是一心想要报仇。有一次,罗龙文喝醉了酒,竟然四处扬言:“总有一天要砍了邹应龙和徐阶的狗头,以泄心头之恨!”

我大惊失色,赶紧警告世藩说:“儿误我多矣!你虽被发配充军,但时间一长,还可望获得大赦。倘若你再有什么非分的举动,必将死无葬身之地。如今皇上正宠信徐阶,还升了邹应龙的官,只要皇上一怒,我们整个家族就彻底完了。”

可是,世藩对我的警告置若罔闻。过后不久,他居然募集了一千多名工匠,大肆修筑别墅园亭,仿佛他不是一个违抗圣命的逃犯,而是一个衣锦还乡的朝廷大员。

这不是在找死吗?!

此时此刻,我只恨当初贪墨的钱太多,以至于到了这步田地,我这个不争气的儿子还有折腾挥霍的本钱!倘若家无余财,我相信世藩就老实了,我也就能安安心心地度过我生命中的最后几个春秋了。

事后来看,正是因为手里头还有那些该死的钱,我才会在官场失意、晚节不保之后,进而遭遇家破人亡、寄食墓舍的悲惨命运……

有人说:“人不可以把钱带进坟墓,钱却可以把人带进坟墓。”

我生命中的最后几年,仿佛就是在为这句话做注脚。



世藩和罗龙文的愚蠢举动很快就惊动了朝廷。

嘉靖四十三年(公元1564年)十月,南京御史林润上疏皇帝,称:“臣最近巡视南方,发现众多的江洋大盗都投靠了严世藩和罗龙文。罗龙文在深山中修筑营寨,乘轩车,穿蟒服,显然已有不臣之心。严世藩自雷州逃归后,被罗龙文等人推为共主,日夜诽谤朝政,动摇人心。近日,严世藩还假借修缮宅第之名,聚众多达四千余人。当地人言汹汹,都说将有不测之变。愿陛下早日明正典刑,以绝后患。”

很显然,林润的这纸御状有很多杜撰和夸张之词,但是此时此刻,嘉靖皇帝对这道奏疏的内容肯定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的,所以也就不可能去查证。

天子当即下诏,命林润负责将世藩和罗龙文逮捕归案、押解回京。

嘉靖四十四年(公元1565年)三月,我预感中的最后一场灾难降临了。嘉靖皇帝下诏削除了我的官籍(原本我还享受高干离休待遇,可现在变成一个平头百姓了),同时抄没了我的全部家产,并将世藩和罗龙文斩首弃市。

据说,世藩和罗龙文被押到西市砍头的那天,两个大男人哭着抱成了一团。家人提醒世藩写一封遗书,跟远在江西老家的我诀别,可世藩提着笔愣了半天,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只有汹涌而出的泪水,啪嗒啪嗒地落在那张空无一字的纸上……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

世界上很多人听过这句话,可没几个人愿意接受它的忠告。虽然我曾经不止一次警告过世藩,让他在招权纳贿的时候把握一个度,别太明目张胆,也不要变本加厉,可现在回头来看,我觉得我当初对他的劝告很可笑,颇有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之嫌。

如果说财富像盐水,喝得越多就越渴,那么通过权力寻租轻易获取的财富则无疑是毒品,只要尝过一口,你就会上瘾,而且终生无法戒掉!

从这个意义上说,世藩之所以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我和所有严氏族人之所以落到今天这步田地,责任其实都在我一个人身上,怪不得别人。换言之,一辈子对不义之财最为如饥似渴的人,被权力毒品毒害最深的人,不是别人,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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