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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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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吵闹在他俩之间爆发了。他辱骂她了,打她了。整天和她闹口舌,并且夜间到了床上,他喘着气,露出恨怒的样子,对她倾出种种侮辱和污蔑之词。

      末了,在某一天夜间,他为着教她熬受更多的痛苦却又再也想不出什么新花样,于是吩咐她起床走到门外的风雨里去等候天明。因为她不服从,他抓住了她的脖子,接着就举起拳头在她脸上乱揍。她什么也不说,也不动。他怒不可挡了,跳起来跪在她的肚子上;后来,再咬紧牙齿,气得发狂,在她的头上乱揍。这样一来,她在一刹那间动了最后的反抗,立即用一个愤激的动作把他扔到了墙跟前,她在床上坐起来了,随后,用那道变了音的嗓子,像吹哨子一般喊道:

      "我有一个孩子,我,我有一个!我从前和雅格生了一个;雅格那个人,你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的。他本应当娶我;他却走掉了。"

      那汉子发呆了,立在那地方没有动,也和她一样错乱糊涂,他吃着嘴问道:

      "你说的什么?你说的什么?"

      这时候,她开始呜咽起来,后来她从交流的热泪里断断续续说道:

      "正因为这件事我从前不肯嫁你,正因为这件事。那时候,我不能够把这件事告诉你,倘若告诉了你,你可以使我和我的孩子都弄得没有饭吃。你现在没有孩子;你哪儿知道,你哪儿知道!"

      他在一阵渐渐扩大的惊讶之中机械地重复说道:

      "你有一个孩子?你有一个孩子?"

      她一面抽泣一面高声说道:

      "你从前使劲强迫我;你很明白吧,也许?我呢,我本来真不肯嫁给你。"

      这样一来,他起立了,点燃了一枝蜡烛,接着,双手挽在背后,在屋子里走动了。她呢,始终哭着,瘫在床上,突然一下,他立在她面前了,说道:"那末这是我的错儿了,倘若我没有和你生孩子?"她没有回答。他又走着,随后又停住,他问道:

      "几岁了,你的小宝贝?"

      她喃喃地:

      "现在他快满6岁了。"

      他又问道:

      "你为什么早不向我说?"

      她呻吟着:

      "我能够说吗?"

      他直挺挺地站着不动。

      "快点儿,起来。"他说。

      她费着事儿才站起来,后来等到她靠着墙站好了之后,他忽然用他那种在快活日子里哈哈大笑的声音笑起来;后来,她的神情仍旧是惶惑的,他却接着说道:

      "这样,我们去接他来吧,那孩子;既然我俩生不出来。"她惊讶得无可形容了,倘若这时候她不缺乏气力,定然是会跑出去的。但是田庄的主人摆着自己那双手掌并且喃喃地说:

      "我本想承继一个,现在可找着了,现在可找着了。以前我早已向堂长说起要讨一个孤儿。"

      随后,他始终是笑哈哈的吻着这个依然流泪而且发呆的配偶的两颊,末了,他如同以为她听不见似的高声叫唤道:"快点儿,好个做娘的,快点儿去看看是不是还有点汤,我一定可以吃得下一罐子。"

      她穿好了短裙,他俩都下楼来了;后来在她跪着去向锅子下边儿生火的时候,他喜气扬扬地跨着大步儿继续在厨房走动,一面重复地说道:

      "既然如此,真的,这教我快活;并不单单是口头上这么说说,我心里到底满意,很满意。"

    □ 作者:莫泊桑

    蛮子大妈

    一

      我有十五年不到韦尔洛臬去了。今年秋末,为了到我的老友塞华尔的围场里打猎,我才重新去了一遭。那时候,他已经派人在韦尔洛臬重新盖好了他那座被普鲁士人破坏的古堡。

      我非常心爱那个地方,世上真有许多美妙的角落,教人看见就得到一种悦目的快感,使我们不由得想亲身领略一下它的美。我们这些被大地诱惑了的人,对于某些泉水,某些树林子,某些湖沼,某些丘陵,都保存着种种多情的回忆,那固然是时常都看得见的,然而却都象许多有趣味的意外变故一样教我们动心。有时候,我们的思虑竟可以回到一座树林子里的角落上,或者一段河岸上,或者一所正在开花的果园里,虽然从前不过是在某一个高兴的日子里仅仅望见过一回。然而它们却像一个在春晴早起走到街上撞见的衣饰鲜明的女人影子一般留在我们心里,并且还在精神上和肉体上种下了一种无从消磨和不会遗忘的欲望,由于失之交臂而引起的幸福感。

      在韦尔洛臬,我爱的是整个乡村:小的树林子撒在四处,小的溪河像人身的脉络一样四处奔流,给大地循环血液,在那里面捕得着虾子,白鲈鱼和鳗鱼!天堂般的乐趣!随处可以游泳,并且在小溪边的深草里面时常找得着鹧鸪。

      当日,我轻快得像山羊似地向前跑,瞧着我两条猎狗在前面的草里搜索。塞华尔在我右手边的一百公尺光景,正穿过一片苜蓿田。我绕过了那一带给索德尔森林做界线的灌木丛,于是就望见了一座已成废墟的茅顶房子。

      突然,我记起在一八六九年最后那次见过的情形了,那时候这茅顶房子是干干净净的,包在许多葡萄棚当中,门前有许多鸡。世上的东西,哪儿还有比一座只剩下断壁残垣的废墟,更令人伤心的?

      我也记起了某一天我在很乏的时候,曾经有一位老妇人请我到那里面喝过一杯葡萄酒,并且塞华尔当时也对我谈过那些住在里面的人的经历。老妇人的丈夫是个以私自打猎为生的,早被保安警察打死。她的儿子,我从前也看见过,一个瘦高个子,也像是一个打猎的健将,这一家子,大家都叫他们做"蛮子"。

      这究竟是一个姓,或者还是一个诨名?

      想起这些事,我就远远地叫了塞华尔一声。他用白鹭般长步儿走过来了。

      我问他:"那所房子里的人现在都怎么样了?"

      于是他就向我说了这件故事。

    二

      普法之间已经正式宣战的时候,小蛮子的年纪正是三十三岁。他从军去了,留下他母亲单独住在家里。他们并不很替她担忧,因为她有钱,大家都晓得。

      她单独一人留在这所房子里了,那是座落在树林子边上并且和村子相隔很远的一所房子。她并不害怕,此外,她的气性和那父子两个是一般无二的,一个严气正性的老太太,又长又瘦,不常露笑容,人们也绝不敢和她闹着耍。并且农家妇人们素来是不大笑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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